Eserine

学业繁忙,家里有事,咕咕咕咕

【北欧主从】同归世界

大概是au

我也不知道我搞了什么

莫得逻辑且不会起题目的摸鱼(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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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谷中飘荡的回声是列车的呼啸。从遥远北国出发,驰骋在苍茫的暮色中,列车将过往云烟抛诸身后。

扇动睫毛,茫然地睁开眼睛,奥菲利亚从浅眠中醒来。假期结束了,她想,心中不知为何被冬雾般的悲伤笼罩。活动下略带微酸的肩膀和颈项,看向四周,偌大的车厢中稀稀疏疏地坐着乘客,大多因为旅途的疲倦而合眼休憩。舒适的温度,柔软的座椅,安静平稳运行的列车,车厢中漂浮着令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气氛。

礼貌地向乘务员询问,奥菲利亚得到了装在古典的杯子中的茶和几样精致的甜品。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和柑橘的气息,姑且算是合她口味。她看向窗外,映入奥菲利亚眼中的,正是黄昏。夕阳在天空烧起火焰,给一切都带上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情。群山被勾勒起金边,远树在晚风中冉冉升起薄薄的暮霭。余晖流进她的秀发和眼瞳,夕暮的赤色将她渐染。

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天光渐渐暗淡。天空从火焰燃烧一样的橘红色,慢慢晕染开紫罗兰一样的深沉暮色。然而吸引奥菲利亚目光的是,在黄昏终结之时坠落的流星。明亮炽热的金白色,拖曳着燃烧的剑一样的尾,徐徐坠向大地,仿佛能够将逐渐暗淡的天空点燃。

虽然是那样安静,但奥菲利亚却听到了什么东西突然破碎的声音,自遥远的天穹传来,如同被击中的玻璃。随后她听到了一阵可怕低沉的轰鸣,似乎大地破碎了,整个世界都在歪曲。她听到了时针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她的心口。她还听到了仿佛监护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最后,则是将一切都吞没的,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眩晕,暂时失去意识。当她再次清醒,那些可怕的声音都无影无踪。呼啸着穿过山谷和平原的列车,将赤红的暮色和燃烧坠落的流星,都抛在遥远的身后。只有时针转动的声音依旧回响在她耳边。奥菲利亚将其归类为耳鸣,计划等到返校后再做处理。

假期结束了。比起和父母待在一起,奥菲利亚更愿意独自一人住在学校中。校园生活依旧安稳而平静,带着令人怀念和惆怅的气息。重新见到久别的玛修和基尔什塔利亚,还有科研小组的其他人。与过去没有丝毫不同。

自然而然融入学习生活。在紧张学习或悠闲假日中,时间一天天过去。耳鸣依旧持续,但没有恶化,因此奥菲利亚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觉得生活似乎缺少了一些便利,但作为在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奥菲利亚觉得这很合理。虽然感觉课程比较简单,似乎早已学过书本中的知识,但作为高材生,或许自己什么时候接触过也说不定。

然而新学期的校园生活到底还是会发生些许变化。某一门课程的授课讲师临时出差,由一位自遥远北国归来的青年教授代课。他的面孔上架着一副书生气的金边眼镜,冲淡了那双冰川般的蓝眼珠带来的冷峻气息。虽然他的授课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严肃不近人情,甚至会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但奥菲利亚有些心不在焉。有个古怪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她觉得他的眼镜应该是充满科技感的下半黑框,而不是这样的普通款式。

额角一阵刺痛,似乎脑海中有什么在沸腾翻涌。眼前突然出现了灰白色的雪花般的噪点,色彩变得驳杂,仿佛故障的电子屏幕。随后闪现出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防寒服的身影。画面迅速放大,但因为马赛克般闪烁的黑色方块,奥菲利亚看不清他完整的面容,只能看清那歪斜的露出锋利牙齿的嘴角,和眼镜下那双赤红色熔岩般的眼珠。危险,但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收敛笑容,他好像说了什么。并不清晰的视野中,奥菲利亚勉强可以读出唇语。

他说:“你在哪里。”

冷汗瞬间浸湿她的后背。

时针咔哒咔哒转动,监护仪器滴答作响,仿佛在提醒时日所剩无多,终焉即将来临。耳边响起破碎的天空的声音,歪曲的世界的声音。最终只剩下将一切都吞没的,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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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弱无力,脚下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好像踩在云朵上,好像在空气中飘浮。思维迟钝,意识模糊不清,半睡半醒之间,仿佛脑海中塞满了虚无的泡沫。奥菲利亚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的课室,温柔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图书馆门前。深绿树梢下漏出图书馆外墙的红砖,那被最后一缕残阳映亮的赤红色彩,使奥菲利亚感到眼睛隐隐刺痛。

自己是应该回到宿舍休息的,转身离去,她注意到了不远处,花坛中石板小径上的一只猫。是一只拥有蓬松长毛的白猫,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那通过视线传递过来的柔软感使奥菲利亚联想到远东一种被称为年糕的食品。它很镇静,即使注意到了奥菲利亚的视线,也依旧懒洋洋地舔着毛。不紧不慢,有一下没一下,传递出一种放松和悠闲。她看了一会,慢慢感到自己也同样放松了下来,好像把精神中的不安悉数拂去。

耳边的幻听已经淡去。她回到宿舍,在沐浴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右眼变成了红色。与那双在幻觉中看到的赤红眼珠相比,相似中有着不同。如果说那双眼睛是熔岩,是炽烈燃烧的太阳,那么奥菲利亚的右眼则是随岩浆来到地表的红宝石,是黄昏时刻天际的晚霞。因为除了轻微的疼痛之外并未感到其他不适,日渐紧张的学习中,她渐渐忽略了这件事。因为被关心的同学问起,奥菲利亚还是抽空去了校医室。并非疾病,眼药水也只能缓解不适,而不能让眼睛回到原状。不影响生活,除去遮起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拥有温柔紫色眼睛和长长白发的女医生这样说道。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映入半睡半醒的奥菲利亚眼中的,是漂浮着的幽灵一般的少女。半透明的少女,穿着白大褂扎起长发,在路灯的暗淡光辉下,泛着纯白寂静的珍珠般的光泽,放松地驻足在天台边缘的天空中仰望着。是校园中随处可见的学生形象,但她好像与一切都没有关联,完全从这个世界剥离,宛如凋零的枯干花朵一样的气息。凭空出现的幻象,不知何处的寂寞者,转瞬即逝的影子。

奥菲利亚听到了那些可怕的声音。呼吸困难,仿佛蜷缩在紧锁的封闭牢笼慢慢窒息,仿佛被水草缠绕在冰冷的湖底沉没。害怕,动摇,逃跑。不安分的记忆,不稳定的精神,似乎有什么在思维深处想要醒来。奔跑回宿舍,拉上床帘,蜷缩起来捂住耳朵,用力闭上仿佛被灼烧般疼痛的眼睛。

不想看见。视网膜上残存着幽灵少女的影像,她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想听见。她听到有谁在不断呼唤自己,有谁在不断询问自己的去处。一往无前,不死不休,将一切阻拦都焚烧殆尽。他在寻找,他在咆哮,他在冷静之中疯狂。到底,是谁。

终于沉沉睡去,醒来之后,一切如常。除了那一直以来纠缠她的耳鸣,到来的休息日依旧安稳而平静。聊天时提到校园中的怪谈,据说在实验楼的天台附近有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幽灵。是历年因为做实验猝死的学生怨念的集合体,会变成看到她的人的样子。就像远东传说中鬼魂会找“替身”一样,她也会使目睹她的学生因为各种原因猝死。

“请一定要好好休息,前辈。”马修故作正经地叮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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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利亚的朋友很少,她与同组的同学,更多是科研伙伴的关系。

曾经诉说过自己的耳鸣,诉说过自己听到的可怕声音,诉说过自己看到的奇异景象。但好像把朋友们吓到了。他们安慰她,说那可能是噩梦,或者太过劳累带来的疲乏,又或是压力过大带来的焦虑。劝她去看医生,劝她去散散心,劝她好好休息。虽然是真实的关心,虽然是真正的安慰,但奥菲利亚感觉,他们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

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吧,自己的问题应该自己去解决。不要为他人带来烦恼,不要传播焦虑和恐慌。不要再次说出自己听到的,不要说出自己看到的,不要说出自己的烦恼。是的,作为高材生,她应该坚强,应该独立,一切都应该自己恰到好处的解决。曾经去看过医生,但也被认为是焦虑症。拿着几盒抗焦虑药回到宿舍,药物没有起到丝毫效果。于是她放弃了。

时间如同流水般一天天逝去,太阳沿着一天天变化的轨迹升起落下。

“这是一个漫长的夏天。”奥菲利亚的意识中有着这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隐隐约约,她想起了在染遍山丘的白雪中渐渐沉入暮色的大地,想起了北国冬日透明而清冷的阳光,想起了拥抱即将落雪的天空的树的枝桠。然而这是在遥远又遥远的南方。永远不变的恒久夏日,这里的天空永远是澄澈的蓝色,而不会带着落雪的忧郁,这里的树木永远青翠欲滴,太阳永远温暖明亮。

是思乡了吗。不,奥菲利亚并不想见到父母,不想整天和他们待在一起,她并不想回家。但是感觉很悲伤,就像隔着一个世界,遥远地注视着某些自己不会再回去的地方,在潜意识中想念着被遗忘被替换的某些人。明明自己的朋友和钦慕的人都在身边,每天都可以见到,每天都能和他们交谈。明明一切都安稳平静,世界也在照常运转着,什么都没有变化。但为什么会这样的疲惫,这样的沉重,这样的悲伤,仿佛被攫住了心脏般的疼痛,仿佛无力地沉没在寂静而永恒的湖泊。

奥菲利亚经常在图书馆门前、教学楼门前,或者宿舍门前看到那只软绵绵的白猫。它总是镇静且悠闲地舔着毛。不紧不慢,有一下没一下,传递出一种放松和慵懒。终于有一天,奥菲利亚摸上了它蓬松的长毛,好像精神中的不安被悉数拂去,好像有什么镇定剂注入了她的血管。

但她的耳鸣和幻听更严重了。那红色的右眼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不同寻常的东西。她看到往日闪烁星辰的漆黑夜空泛起了红色,其中有一股股的什么在流动。她看到在阴暗的角落里世界裂开了缝隙,半透明的幽灵伴随着字符串涌入。她看到眼前闪烁的雪花般的噪点和驳杂色彩中那个穿着黑色防寒服的身影,和那双赤红色熔岩般的眼珠,伴随着鲜红色的仿佛流血一样的警告符号。

她终于无法忍受。坐在心理咨询室舒适的沙发上,对面是紫色长发的温柔女性,心理咨询师。

交谈从轻松的话题开始,渐渐地奥菲利亚诉说起自己的烦恼,诉说自己的悲伤,诉说自己所有的不安。泪水决堤,情绪崩溃,哽咽着吐出破碎的词句,好像迷失在幻境中的被抛弃的孩子,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嚎啕,但哭声被喧闹的雨声淹没。奥菲利亚像胎儿一样蜷缩起来,捂住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无人能听到无处倾诉的可怕的声音,赤红的右眼看到的理应不存于世之物,宛如无力沉没在寂静而永恒的湖泊中的悲伤。渴求能够被倾听,祈祷能够被相信,希望能够得到回应。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相信你。”不知何时她轻轻抱住了奥菲利亚,如同慈爱的女神一样倾听哭诉,如同不带任何条件般地相信着,就像母亲安抚受到惊吓的婴孩一样,轻柔地拍着女孩的后背。

“我相信你,我的孩子,好孩子。所有烦恼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温柔的呢喃恍若叹息,叹息中带着真实的怜爱、不忍和疼痛,“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轻声哼唱古老的摇篮曲,其中有着月色、星辰和慈爱的神的光辉。宛如染遍山丘抹去一切污浊和躁动的冰雪,宛如在残冬冰雪上温柔拂过的春风。

慢慢地,世界也安静下来。

在时间静止的摇篮中,沉迷虚伪的白日梦。

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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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回来吧,孩子,我爱你。

奥菲利亚的生活渐渐回归平静和安稳,好像那次的心理咨询真的起到了效果。

不想听见。于是渐渐听不到了,那些可怕的声音。听不到天空破碎的声音,听不到世界歪曲的声音,听不到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监护仪器的声音听不到了,时针滴答作响的声音听不到了。

不想看见。于是渐渐看不到了,那些不存于世之物。看不到流动着红色数据的漆黑夜空,看不到从裂缝涌入的半透明的幽灵,看不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幽灵少女。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穿着黑色防寒服的身影也是远在数周之前,那双赤红色熔岩般的眼珠中掺进了浓重的执念和疯狂,好像被迫凝固却仍未熄灭的岩浆,被阴影侵蚀却依旧炽烈的黑色太阳。

“你在哪里,奥菲利亚,你在哪里啊。”这是她隐隐听到的最后的话,那样遥远,仿佛隔着无数个世界。

把一切忧愁都淡忘,坠入安静的梦乡。朋友也好,钦慕的人也好,伙伴也好,都环绕在自己身边。无论学业还是人际交往都大体上顺利,即使有挫折,有磕磕绊绊,但都在想着光辉灿烂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在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奥菲利亚也可以向那位紫色长发的心理咨询师诉说起自己的烦恼,诉说自己的悲伤,诉说自己所有的不安。能够被倾听,能够被相信,能够得到回应。她是被爱着的,被真实地爱着。

这样不是很美好吗,有时她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心底产生一丝疑问却又瞬间湮灭。这样是很美好的。无需为必须和父母相处而焦虑,这个学期还很漫长。无需为了回应期待压榨自己,一切都会顺顺利利顺理成章地发展。无需赌上自己的全部,所有人都在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可分辨假貌或真容。 一成不变的永恒的美梦。

没有不安分的赤红眼眸,也没有令人屏息的彩虹。

然而奥菲利亚却一天天苍白下去,宛如慢慢凋谢的花朵。她已经像个幽灵一样泛着纯白寂静的珍珠般的光泽,散发出枯干花朵一样的气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许有谁意识到了,然而她的关心永远无法说出口,提醒永远无法传达。古老的摇篮曲中渐渐增添了化不开的悲恸和告别般的叹息,仿佛母亲在无能为力地抚慰身患重病的孩子。

谁在寻找,谁在嗤笑,谁在疯狂,谁在咆哮。

谁在祈祷,谁在沉迷,谁在叹息,谁在烦恼。

在深夜因为心口的疼痛突然醒来,耳边依稀回响着那个赤瞳男人的声音,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仿佛熔岩翻滚,带着高热和火焰。

“找到你了。”

心口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两分钟,但奥菲利亚因为卷土重来的幻觉和耳鸣,还有右眼烧灼般的疼痛,一分一秒捱到天亮。

醒来之后看到的一切都不复往日的平静,如同遮在眼前的滤镜被突然打碎。注意到了过于巨大而悬浮着的太阳,注意到了在炽烈阳光下摇曳如同海市蜃楼的世界,注意到了疯狂绽放的赤色花朵侵蚀大地的幻象。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烦躁,奥菲利亚如同昨天一样上课、自习,与朋友和同学交谈,心中想着抽空再去进行心理咨询。

然而她可能没有机会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竭尽全力奔跑,将所有物品都抛下。身后追逐着奥菲利亚的是原本仅存于幻想中的怪物。覆盖着粗糙的皮毛,体型相当于一辆小型轿车,一个头颅是狮子另一个是山羊,尾部的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好像是叫做奇美拉的怪物。

用高强度的学习压制自己的不安和焦虑,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准备回宿舍的时候,看到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

常识告诉她,普通人类是跑不过狮子的,更不用说是幻想种奇美拉。能够苟延残喘地逃生,而不是被立刻捕食,或许这怪物想来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双腿酸痛,竭力呼吸,肺叶如同被灼烧,心脏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慌不择路之下被追到一个花坛的角落,身后是难以跨越的栅栏和密密丛丛的树。怪物蹲下来,对着无路可逃的奥菲利亚发出低吼,尾巴一下一下地甩动着,仿佛感到自信和满意,准备扑过来撕碎眼前的猎物。

身上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一样,双腿酸软,不由自主跌坐在地。奥菲利亚本能地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难以呼救的,她的嘴角溢出破碎而不成句的音节。

预想中的痛苦死亡没有到来,预想中的尖牙和利爪没有到来,预想中的被撕裂身躯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听到肉体被刀剑切开的声音,听到血液汩汩流动冒着气泡的声音,听到兽类渐渐低弱的痛苦嘶吼。她嗅到一股血腥味和焦糊味,感觉身边的气温突然升高了起来,就像是周围燃起了火焰或者出现了其他什么高温的东西。

奥菲利亚依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映入她眼中的,是一把沾血的赤色长剑,剑上的血液正在被蒸发被烧焦,剥落下来变成点点灰烬。提着长剑的,是过去在眼前闪现的幻觉中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防寒服的男人。头发是两边白色中间深蓝灰色近黑的奇异造型,下半张脸被面具覆盖,只能看到那双蕴藏热力和破坏的赤红眼珠,半边脸被金红色的火光映亮,半边脸藏在黑色的阴影中。在一边的不远处,被砍下所有头颅的奇美拉正在像柴薪一样,熊熊燃烧。

“Servant,Saber。应召而来。试问,你是我的master吗?”

他似乎有些愉悦,声音中也带了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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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奥菲利亚。奥菲利亚·法姆索罗涅。”

然而被呼唤姓名的女孩却依旧是一脸的惊恐和茫然。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终于怯轻声地说出语无伦次的疑问:“……谁,你是,你是谁……都是些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不对,不对,为什么,你会认识我?”

“还真是薄情啊。对我来说是不久之前的事,你不记得了吗?”黑衣剑士稍稍皱起了眉头,摘下脸上的面具,火焰更加炽烈明亮,照亮了他的整张脸。一副颇具科技感的眼镜架在他冷峻而轮廓分明的面孔上,好像能够稍稍压制那双赤红眼珠中的破坏和暴力一样。

“你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你。你发现了我,所以,现在,我找到了你。真名是苏尔特尔。”

他笑了起来,还在不断说着,几次提到奥菲利亚的名字,然而她却完全听不清他说的其他内容。眼前出现的幻觉更为清晰,没有了灰白色的雪花般的噪点,没有了驳杂的色彩,没有了马赛克般闪烁的黑色方块。她看到了某间实验室的一角,身处在闪烁冷光的各种仪器之间。眼前是半透明的平板,一行行数据随着投影在半空中流过。还有同样穿着白大褂的苏尔特尔,套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眼镜上又戴着一副护目镜。

幻觉迅速消散,但她听到了消失了很久,自己差不多忘记了的可怕的声音。自遥远的天穹传来,如同被击中的玻璃。可怕低沉的轰鸣,似乎大地破碎了,整个世界都在歪曲。最后,则是将一切都吞没的,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右眼仿佛灼烧一样疼痛,似乎血液全部涌入,高热。心脏剧烈疼痛,仿佛被攫住被握紧,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疼痛夺走了奥菲利亚全身的力气,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仍旧瘫坐在地上。

苏尔特尔迈步上前,伸出手想把奥菲利亚拉起来。但她却向后退去,拒绝了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似乎与他接触是致命的一样:“别过来!不要……不要靠近我……”

他仿佛凝固般停止了动作,后退一步,就这样站在一边注视着奥菲利亚。几次深呼吸,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腿软不得不坐在花坛边上。

“……能请你告诉我,你所说的,‘servant’‘saber’ ‘master’,但愿我没记错,是什么含义吗?”

虽然说着“我不喜欢跟人类解释”,但苏尔特尔还是不那么敷衍地回答了奥菲利亚的问题。

都按字面意思理解即可,这些词汇在所谓“圣杯战争”中使用。圣杯战争,可以理解为抢一个据说是“万能许愿机”的东西的战争,他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总之,你不需要了解太多,奥菲利亚。你只需要在安全之处等待。安心松一口气吧,正如你是属于我的一样,我,也是你的骑士。”

顺便,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外貌与奥菲利亚见过的某位教授相同,是完全的巧合。

将身体不适的奥菲利亚护送至宿舍,苏尔特尔主动要求前去迎敌。

因为疲劳迅速入睡,没有预料中因为信息量过大造成的失眠。第二天是没有课的早晨,醒来之后发现舍友都不在宿舍,只有苏尔特尔站在床边,用那双赤红眼珠注视着自己。只是那样注视着,如同一架摄影机,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

“我回来了,奥菲利亚。只剩下最后的了。不夸我两句吗。”

“……你辛苦了,做得很好,Saber。抱歉我不能给你什么贵重的奖励……唔,就,奖励你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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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一切如常。在昏暗而幽静的宿舍中,坐在书桌前,奥菲利亚突然久违地想写点什么,想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好像不记录下来就会遗忘一样,好像脑海中有什么沉睡了很久的东西正在醒来。

笔尖在纸上划动,写出几行清秀的字迹之后,她停了下来。自己写出的东西格式好像实验报告一样,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有些自嘲地想着。

就像突然打开投影,播放图片一样,眼前突然闪过一只苍白的手的影像。没有噪点,没有色彩失真,没有黑色方块。耳边仍是那样寂静,只能听到手中的笔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那是一只被蛛网般的输液管包围、绑着记录个人信息的腕带的苍白的手。瘦削而秀气,手指修长无力,是女孩子的手。在手边,是散落着的黄昏色发丝,但有些枯干。

奥菲利亚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将自己的手举到眼前,撩起几缕头发。同样苍白的手,形状丝毫不差。同样的黄昏色发丝,也是那种暗淡的枯干。好像……是自己的手。没错,残存影像中的,是她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应该茫然不知所措,明明应该慌乱崩溃去寻求帮助,奥菲利亚却异乎寻常地沉着冷静。好像事情与自己无关,脸上是戴着面具一样凝固的神情。在脑海中沉睡了很久的什么东西终于醒来,被掩埋在意识最深处的灰烬中无法展翅的蝴蝶显露自己的色彩。失去了束缚一般,记忆冲开牢笼。如同冰川崩解雪尘倾覆而下,如同海潮涌动奏响着悲歌,如同火山爆发岩浆肆意流淌。

记忆好像迅速翻过的一张张照片,古旧的,崭新的,模糊的,清晰的。

在阳光璀璨夏日的毕业典礼,身穿正装,一起欢笑;工作闲暇的女子会,从北极聊到赤道,分享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突然爆炸的研究所,到处都是火焰,失去生命之外的几乎一切;被家族和领导放弃之际发现了几乎报废的苏尔特尔,将他修好作为自己的AI助手,“那么,我们是一样的了。”被放弃的自己,对着同样被丢弃的他这样说着;被基尔什塔利亚邀请,他希望奥菲利亚运用自己的才能,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思念的朋友。钦慕的男人。被赋予的期待。

然后这一切都在那次模拟世界测试的事故中结束。消却,忘却,沉沦。在时间静止的摇篮中,沉迷美好而虚伪的白日梦。不可分辨假貌或真容,沉迷幻想,理性被渐渐抹消。她忘记了太阳光的温暖,忘记了风的香味,忘记了彩虹的色彩,但在即将忘记自我之际,苏尔特尔终于找到了她。

过去是她发现了他。现在,他来找她了。

不知不觉中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头痛,前额叶或是其他什么部位,仿佛要炸裂,感觉到血管在跳动。在沸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沫;在燃烧,朦朦胧胧烟雾升腾。即使记忆冲破牢笼也依旧混乱不堪,没有线索,没有条理,就像被打乱的拼图,可以说出每一块的图案,但最后的谜底仍未揭晓。胸口也在作痛,大概是心前区,挤压一样,攥紧一样,烧灼一样,连带着呼吸也困难了起来。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她尝到了一丝丝的铁锈味。

她意识到,苏尔特尔杀掉的,恐怕是维护这个世界的管理机构。根本就没有什么圣杯,也没有圣杯战争。

她无法背叛期待,她要回去,她必须回去,她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奥菲利亚这样决定着,与世界决裂。马修和基尔什塔利亚都在等着她,还有苏尔特尔,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自己不能永远沉迷在这里,不能在白日梦中逝去。即使醒来是星期天,她也要忍住。如果不踏出步伐,就将永远是她自己,在一成不变的永恒的美梦中,宛如离开枝桠的花朵般慢慢凋谢。

“这里只剩下NPC和我们了。这里一切都是伪造品。”她喃喃自语,告诉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的,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可以做到,她可以承受从这个世界脱离,与这个世界永别的痛苦。这里一切都是伪造品,朋友是虚假的,伙伴是虚假的,爱也是虚假的。是的,这里的“爱”,也是虚假的。一定是虚假的,必须的虚假的。

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是摘下面具的苏尔特尔。他轻而易举地将奥菲利亚扶到椅子上,为她拂去身上沾染的灰尘。他舒展眉头,注视着奥菲利亚那水气氤氲的蓝色眼眸,就像真正的骑士面对他侍奉的公主一样。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苏尔特尔杀掉了最后一个管理机构,代号为“女王”,他毫无波动地转述着她临终前强烈要求对奥菲利亚说出的话语。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我也会爱着你,奥菲利亚。去往更美好的世界吧,愿你能够真正地被爱着,能够,真正被人所爱。”明明不知爱为何物,却诉说着倾注着“爱意”的女王,在自己死去的时刻选择为她的孩子送上最后的祝福。

奥菲利亚在她的心里疼痛,好像被心脏被撕裂成了两半。仿佛隔绝一切的倾盆大雨般的悲伤,心中那个迷失在幻境中的被抛弃的孩子,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嚎啕。如同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海般的愧疚,无论虚假还是真实,她甚至都没有对她说一声谢谢。这里只剩下NPC和他们了。即使一切都是伪造品,但感受到的爱,奥菲利亚固执地认为,那是真实的。明明知道都是幻想,都是虚假的存在,不需要眼泪,但就是无法忍受。

她是奥菲利亚的天空,她是奥菲利亚的灵魂休憩之处,她是奥菲利亚遗落在冬天的春风。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她轻声哼唱过的那古老的摇篮曲,宛如染遍山丘抹去一切污浊和躁动的冰雪,宛如在残冬冰雪上温柔拂过的春风。有着月色、星辰和慈爱的神的光辉,带着化不开的悲恸和风声吹过般的叹息。那是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告别的摇篮曲。

泪水滑落,悼念永远失去的爱,如同虔信者悼念陨落的神明,如同哀悼死去的过往和日渐崩坏的世界。

即使有一瞬间她无比想要苏尔特尔自裁,让自己继续沉浸在梦中,但是理智告诉她,已经无法回到从前,她必须要回去。最终强忍着冲动,奥菲利亚声音略带嘶哑地说着:“……你辛苦了,Saber。可以请你,消失一段时间吗?”

“如你所愿,奥菲利亚。”

-

Rest in peace. Memento mori.

根本就没有什么圣杯,也没有圣杯战争。

永远不变的恒久夏日结束了。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蓝色,树木不再青翠欲滴,太阳不再温暖明亮。一切都结束了。

呼啸的北风卷起了雪片。如同奥菲利亚记忆中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大地染上白色。世界褪去了色彩。曾经在其间穿梭在其中生活的建筑已经化为废墟,静静地被冰雪覆盖着。雪停之后,悬浮在淡淡灰蓝色天空中的是过于巨大的太阳,放射出透明而清冷的阳光。

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站在空茫雪地中的,仅有奥菲利亚和苏尔特尔。

她身着黑衣,就连衣领都染上了漆黑,肃穆凝重,如同参加一场葬礼。她背对着苏尔特尔,无力地垂下颈项,等待着,如同濒死的天鹅。她用瘦削的手臂抱紧了自己,即使衣着单薄,也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在管理机构被悉数破坏的现在,只要自己在这个世界“死去”,就能回归现实,她很清楚。不过是瞬间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模拟世界中,想必苏尔特尔也会屏蔽她的痛觉吧,奥菲利亚等待着。

他站在雪地中注视着奥菲利亚的背影,赤红眼珠中涌动着复杂的原本不应存在的情感。他身边的雪已经融化蒸发,形成空白的圆形。他将原本握在手中的短剑插回腰间的支架,小心翼翼地用手臂从身后环绕住奥菲利亚,将她轻轻抱在怀中。

奥菲利亚突然呆滞了一下,呼吸停顿了几秒。最后她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天空将会颠倒,太阳将会落下,这个世界,将会就此终结。而你不会死,你会与我同在。”苏尔特尔在她耳边说道,“来吧,遵循破灭的愿望,一起烧尽吧。”似是劝说,又像是邀请。

他宣告了世界的终焉,也宣告了梦的终结。

本该永存的世界,就此终结。

“……说的,是呢。”沉默良久,最终是叹息般的回应。奥菲利亚没有回过头去看他,而是带有几分哀悼、几分不舍和几分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世界,好像要将这个世界终结前最后的画面永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太阳倾泻出深深浅浅的透明的红。仿佛蝴蝶破茧而出,火焰与破坏的化身,终末装置从其中坠落而下。那也是苏尔特尔。是自某个被废弃的遥远世界的记录中寻找到的,于此地再现的,最强大的他。

那火焰,行走在大地之上。燃烧着的大地开始自远处冰冷冷地崩坏,破碎着化为无数散发微光的粒子盘旋上升。那火焰,蔓延到天空之上。被吞噬的天空也开始自边缘破碎,如同玻璃般片片剥离,从巨大的碎片变为渺小的粒子,也是升入了看不见的虚空中。奥菲利亚听到了歪曲的世界的声音,破碎的天空的声音,将一切都吞没的,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在烈火中拥抱,看那红色飞舞闪耀,将奥菲利亚的瞳孔染上火焰颜色。

最终一切都化为碎片分崩离析,就连立足之地都不复存在,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漆黑和环绕纷飞的火焰。原本清晰的火焰也逐渐模糊,如同飞舞着的金色和赤色的流星。苏尔特尔也像泡沫般破碎,像幻影般崩塌,化为万千细微的萤火虫般的火焰。

一道道流动的光被虚空吞噬,自己好像也要被吞噬了。失去了实感,失去了依靠,就像躺在雪地中,那种冰冰凉凉又孤独寂静的感觉。

随后映入女孩眼中的是燃烧着的炎之巨人,流动着岩浆的金白色巨瞳,带着人性化的感情。他呼唤了奥菲利亚的名字,五指张开,将她松松地拢在手中。

一起向下坠去。

永别吧。永别虚幻的过去,永别虚拟的真实。

“欢迎回来,奥菲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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