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erine

学业繁忙,家里有事,咕咕咕咕

【北欧主从】自投罗网

是au

莫得结构也莫得逻辑还不会起题目

复健之作,好像失败了

-

自发生火灾的酒店中逃生已近一年,即使拥有来自导师和朋友的支持,接受擅长精神领域人士的心理疏导,奥菲利亚也一直被噩梦追逐。

她梦见自己站在刺破天空的幽灵般的高塔上。眺望遥远的黄昏时分的海岸线,天空是带着淡淡忧郁灰暗的蓝色。所见皆是废墟和余烬,极昼温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目光空虚,如释重负,想要花瓣一样在空中轻松而肆意地飞舞。随后却被拉住了,她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其中似乎交织着岩浆与熔金。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法姆索罗涅。火焰升腾,梦中的世界一片片剥落。听到有声音在呼唤自己。从意识的远方传来,似乎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她梦见自己坐在一座破败的方形石头建筑上,坐在落日的余晖中静待终结。温和的风拂过她的脸颊,远远带来森林的气息和湖水的味道。余晖消失的一瞬间,在远方地平线太阳消失的地方,一朵稍稍比太阳暗淡一点的云,在一点点的成长。越来越亮,足以与太阳争辉,甚至比太阳更加耀眼。那道光是那么安静。文明的痕迹慢慢地在光辉与火焰中分崩离析。有谁捂住了她的耳朵。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法姆索罗涅。太阳坠落,梦中的世界一点点破碎。听到有声音在呼唤自己。从意识的远方传来,似乎在平和地与她对视。

她梦见自己被牵起了手,沿着螺旋向上的阶梯一步步迈向虚无的空中,火焰层层吞噬,她听到了谁的笑声。走出深渊,看到了遥远的燃烧的地平线。只有火焰,只有在大地上奔腾驰骋,不断跃动明灭的火焰。天空在黑暗中透着红光,没有太阳,只有一个遥远且黯淡的赤铜色影子,单薄地贴在上面。无边的火雨坠下,灰烬像雪花一样漂浮在空中。

奥菲利亚。奥菲利亚·法姆索罗涅。岩浆翻涌,梦中的世界一寸寸消融。听到有声音在呼唤自己。从意识的远方传来,似乎在赐予垂怜和祝福。

每一个梦境的终点皆是毁灭,每一个世界都充满了破灭的火焰。第一次,第十次,第百次。奥菲利亚梦见了无数个世界的毁灭。苦闷的,悲痛的,恍惚的,空虚的。她企图逃离这无穷无尽的终结之梦,摆脱在每一个夜晚禁锢她意识的炎之牢笼。

在咨询室中倾诉自己的烦恼,对于从事考古或者神话研究的人来说,精神不稳定是常态。过去和神秘中潜伏着不可接触的事物,只要稍稍尝试去理解就会毁灭人的理性。奥菲利亚得到了脱离现在的环境远离这一切,去彻底放松身心的建议。于是她在和朋友争辩之后,踏上了遥远故乡的土地。

短暂地见过父母之后,她赶到了附近某个以温泉闻名的小镇。现在是旅游淡季,找到旅馆入住轻而易举。

自那场火灾之后就一直被噩梦追逐,听到模糊的呼唤,但这次恐惧和不安终于拥有了形状。

她梦见自己在地面铺满灰白色余烬的游乐园中与人约会,周围都是面目不清的蠕动前行的人群。水果,甜点和肉类的饕餮盛宴,五分熟,三分熟,切开会流出透明的淡红色汁水,似乎还带着生命。过山车和摩天轮凝固在半空,她和他在迷宫之中拥抱,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碾碎了揉进他的身躯。唇瓣被触碰,仿佛被火舌舔舐,仿佛吸入了火焰,整个口腔和咽喉都被灼烧,她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这个男人,是谁。是谁。

绝对不是基尔什塔利亚。绝对不是。也不是自己熟知的任何一人。支离破碎,分崩离析,仿佛沉入深海,记忆难以浮现。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了。”她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好似友人相见般熟稔而轻松,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愉悦。梦境湮灭,在漆黑的只有火焰的世界中,他依旧不肯放手,牢牢将她禁锢。

记忆突然闪现。奥菲利亚认出了他。即使仅仅在街头擦肩而过,身影也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穿着颇具科技感的黑色高领的防寒服,戴着通透清澈的眼镜,显得有几分理性,在阳光炽烈的初秋时节给她一种寒冷的印象。但他的眼睛却是截然相反的赤红。是狩猎者的眼睛,在猎物自投罗网之前冷冷地注视着,潜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破坏和暴力。甚至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灼热的地核,遥远的烈日,无以名状的可怖之物。

如同烧红的无数钢针扎入大脑,思维几乎要沸腾蒸发,无法控制的本能的恐惧在血液中流淌,从心脏到颤抖的指尖。右眼仿佛燃烧了起来,虽然这自幼相伴的蕴含神秘的眼睛也曾经痛过,但从来没有如此剧烈。

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在错乱的梦境中,在充满了火焰和毁灭的梦境中,只有这点可以确定。

在那场火灾中被理智全无的邪教徒纠缠,说着要一起殉情,为他们的“神”献身。

在祭坛上燃烧着的火焰中,自己的确是看到了——

空白。

记忆突然中断。只有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响亮枪声,打碎了禁锢奥菲利亚的梦境。

-

奥菲利亚在黎明之际奔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东方的地平线泛着淡淡的青白,太阳尚未升起。

被枪声惊醒之后悄悄观察,看到了怪物和与之战斗的人。

能看到怪物破烂的黑袍下是蜡一样黄白色的外壳,部分已经炭化成黑色,部分则鼓起黄色透明的巨大水疱,在龟裂的纹路下是凝固的血液和时不时透出的亮光。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躯体失去比例而不正常地膨胀,仿佛严重烧伤的僵尸。外壳完全脱落的面部则是一缕缕的肌肉,模糊的五官好似小报中的外星人。

而与这头低吼着的怪物战斗则是自称为波拿巴的异国军人。奥菲利亚在白天见过他,虽然在语言上有些冒犯,却并不让特别令人讨厌,。现在他正端着一支看起来杀伤力十足的手枪,脸上挂着自信,似乎确定自己的胜利。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脑海中有绷得紧紧的什么一下子断掉了。奥菲利亚感觉自己在失控地颤抖着,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还在没有醒来。迅速回想起了前一次的记忆,不详的预感仿佛火险警报在疯狂作响。同样是在旅馆走廊中深夜发生的战斗,随后是糟糕的天气,无法离开,同伴一个个死去,癫狂的邪教徒,数次发动能力几乎毁坏右眼才取得的胜利。还有火焰,烧毁一切的火焰。在火焰中,她看到了——

记忆仍是空白。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存活下来的。

不知道是怎样关上的房门,也不知道是怎样躺回到床上。她竖起耳朵努力聆听,静待战斗结束,下定决心立刻离开不再回来。快逃,她对自己说着,这次还来得及。

一声枪响,两声枪响,玻璃破碎,巨大物体坠落的钝响。结束了。完全安静了下来。

她用仍在发抖的双腿支撑自己站立起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戴衣物,收拾行李。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黎明之前的黑暗,但启明星已经可以看到。要在太阳升起之前离开,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走出房间,为躺在地上的波拿巴做了简单的急救,拨打当地医院的电话。办理退房手续,在黎明之际踏出旅馆。奥菲利亚感觉自己好像被切割成了两个。一个在哭泣着瑟瑟发抖,被糟糕的记忆和毁灭预感纠缠;另一个则冷静毫无感情地计划着路线,罗列着可能的突发状况。

太阳慢慢升起,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红色,几缕单薄的云迅速消散,阳光照耀着依旧平和的小镇。有人跟着自己后面。奥菲利亚感受到了那恶意和癫狂的目光。跟踪者实在是缺乏技巧,稍稍注意就能瞥见黑色的衣袍。然而当她摘下眼罩去注视的时候,那潜藏的危险却无影无踪。

快到车站了,不要想多了。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加快脚步。

小镇街道边栽种着蓝紫色的花朵,形状好似振翅的飞鸟,在晨曦中静静地睡着。奔跑的奥菲利亚激起了栖息在花丛中的蝴蝶。赤红的翅膀缀着漆黑的眼斑,危险的颜色,仿佛带着毒液或者毒刺。飞腾而起蝴蝶扑闪出一片赤红的斑斓,切碎洒下的阳光,令人有些微微的眩晕感。在纷飞的翅膀中奥菲利亚看到了远远的车站,喜悦在心头泛起,压制了隐隐的不安。

然后她被火焰掀翻在地,看到整座建筑被火焰吞噬。漆黑的诅咒如同雾霾和瘟疫般盘旋着,流动出刻满死亡气息的符文形状。仿佛时间加快了流逝,带走所有光辉和生命。她眼睁睁地看着墙壁粉饰脱落,暴露出朽烂多孔的砖块。栏杆锈迹斑斑,客车油漆剥落,广告牌朽坏碎裂。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一切化为齑粉,火焰和诅咒都消失了,仅剩下荒草和其下的火山岩风化之后的土壤。

他站在那里。那双赤红眼睛中涌动着难言的情感,好像等到了自投罗网的猎物,又似等到了前来赴约的友人。他伸出了手,五指张开,似乎想要攫取,又像是在邀请。

奥菲利亚在初秋温暖的阳光下感到一阵恶寒。仿佛有冰冷的楔子钉入脊柱,如同烧红的钢针扎入大脑。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苏尔特尔。用人类的语言拼读差不多是这样的。

直接被灌输入精神,烙印在脑海中的,是他的名字。

自我屏蔽的空白记忆被迫填补完整。

在祭坛上燃烧着的火焰中,在烧毁一切的火焰中,他们看到了彼此。

在那时,缘分已然缔结。

-

这是一个毫无道理的残酷无情的世界。深海、丛林和星空,古老的神明潜伏在隐秘的角落。然而与在民众中流传的神话故事不同,绝大多数神对人类并不友好。不会给予恩赐和帮助,也不会带来毁灭和破坏,他们大多根据自己的特性和本能行动,根本无法判断善恶。

然而总会有人觊觎自然的伟力和禁忌的知识,邪教就这样产生了。这往往会带来灾难,无论是因为所谓献祭仪式而引起小范围的流血事件,还是令存在于不同层次的神明降临引起整个星球的危机。

并非全无办法应对。不管是因为来自祖先的传承,还是后天的获得,同样有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存在。他们以渺小的人类之躯和无数的牺牲对抗不可名状的力量,竭力将禁忌的知识封锁在常人无法接触的世界里侧。正因为这样,人类才得以在混沌的威胁中延续至今,发展出科技和文明,而不是像猿猴一样蒙昧地匍匐于丛林中。

无论是作为曾前去密大交流学习的优等生,还是作为拥有召唤天赋和魔眼的能力者,奥菲利亚了解世界里侧的真实,了解潜伏在深海、丛林和星空等处的神秘,了解禁忌的令人疯狂的知识。但仅仅是了解的程度。

苏尔特尔在梦中呼唤她,火焰与毁灭在追逐她,现在他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即使因为目睹神异的画面而精神恍惚,因为直面神明的化身而头脑几乎被焚烧殆尽,奥菲利亚也能够几乎是本能的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逃离。

有人追在她的后面。不是苏尔特尔,而是一群从小巷中涌出的黑袍人。狂喜和错乱的嚎叫,似乎拖曳着身躯在蠕行。脖子上挂着赤红的项链,像是用刀尖划开的流血的伤口。太过明显,他们散发出的气质,那种无理性的混乱与疯狂,和上次遇到的邪教徒如出一辙。

“这一天终于到了”“一定要将她献给神”“让神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神会赐予我们更多的力量”。献祭,献祭,献祭,耳边的所有声音都传达出同一个含义。就像一群共享意识的黄蜂,蕴藏着可怖的力量,而奥菲利亚则是被追逐的猎物。

几乎就要被抓住了,奥菲利亚扯下眼罩,虽然仍是灼烧般的疼痛,但她还是发动了能力。

追在最前方的几个人突然摔倒在地,挣扎着无法站立,被后面的群体活活踩过。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因此也没有看到突然闪现的剑光,染血的墙壁,四散滚落的肢体和头颅。还有沉默着伫立在血迹斑斑的街道中央,手持刀剑注视着她的苏尔特尔。

她冲进了不远处的警局。然而那两个警员似乎并不能理解她说的话语。无论是画出扭曲的图案,还是突然笑起来然后用拙劣的借口搪塞,他们散发出毫无智能的气息。

他们在拖延时间。心急如焚的奥菲利亚突然暴起,将两人放倒。没有走正门,而是穿过走廊,从另一个出口跑进居民区。随便找一家旅馆,入住,冲进房间将门反锁,随后搬起椅子顶在门后。关起窗户,拉起窗帘,昏暗的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几乎要爆炸,肺叶好似在燃烧,有种自己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火焰的错觉。暂时安全了,奥菲利亚捂着胸口,喘息着慢慢坐下。

悔恨慢慢泛起,她开始后悔和马修争辩。曾经在朋友们一起闲聊时谈起自己要去度假,就度假地点争辩过,结果则是奥菲利亚鬼使神差般来到了这个小镇。是她自作自受,自投罗网,早该意识到的,早该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况。或许已经没有机会和她道歉了,或许自己的人生会在此终结。毁灭的预感笼罩着奥菲利亚。

-

昏暗寂静的房间带来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仿佛将火焰、疯狂和毁灭全部隔绝在外,宛如仅容纳一人的方舟。

呼吸渐渐平静,混乱的思维也慢慢冷静下来。在暗淡的灯光下,奥菲利亚开始梳理着前因后果。被苏尔特尔影响的现在,自己的记忆已经变成了遍布荆棘的沼泽,潜藏着会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这种行为无异于踩着自己脆弱的精神在刀尖上舞蹈。闭目塞听,停止思考和回忆,才是最安全的,才能守住岌岌可危的理性。

但她必须要面对。火焰与毁灭在追逐她,即使沉入盲目痴愚的梦中脱离现实也无济于事。已经无路可逃。作为优等生和能力者,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不断强调,了解世界的真实,就必须承担肩负的责任。像前赴后继,即使牺牲也在所不辞的无数前辈一样,对抗不可名状的力量,将禁忌的知识和带来灾祸的神明封锁。就像基尔什塔利亚学长一样,凛然而不可动摇,直面神明的恐怖和伟力,以渺小的人类之躯守护世界。

研究领域并非神话学和民俗学,但奥菲利亚也对在自己家乡流传的神话相当熟悉。即使在千年的流传中变得面目全非,但还是可以推断出什么。苏尔特尔是炎之巨人王,将会带来毁灭和终结,作为终末装置而存在。那么,“毁灭”和“终结”即为他的性质。即使凡人无法揣度神意,但毫无疑问,无论苏尔特尔的动机和目的究竟是什么,都会为这个世界、这颗星球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那场火灾中,在祭坛上燃烧着的火焰中,在烧毁一切的火焰中,奥菲利亚看见了苏尔特尔。虽然只是个投影,是被警告不可接触的神明,但奥菲利亚因为自己大限将至,抛开一切禁忌,轻松而不带负担地与苏尔特尔搭话,仿佛向无生命的物质说出自己遗言。死去的人和被封印的神,都不会影响世界的安稳。他说自己也是快要消亡了的,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醒来。

神明也会终结。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无法反抗命运。这样想着,奥菲利亚说出最后一句话:“那么我们是一样的了。”

回忆结束。

根据无数的文献中的记载和研究,被封印的神无法干预物质世界,最多只能造成小范围的精神影响,基本不会影响世界的安稳。然而奥菲利亚与苏尔特尔在街头擦肩而过,也确确实实目睹了神异的画面,直面了神明的化身,甚至他还仿佛对她进行邀请。既然他可以干预现实,那么就可以推断出,这位被封印的神明,找到了与世界产生联系的要石。

苏尔特尔选择的要石,降临人世的楔子,正是奥菲利亚。

相遇即是为了毁灭,无论开始还是最终都没有意义。

早就该意识到的,早就该察觉到的,是自己过于迟钝,还是麻木了感官、屏蔽了记忆,自我欺骗不愿面对。第一次,第十次,第百次的毁灭之梦,无穷无尽的终结之梦,每一个世界都充满了破灭的火焰。从地球的另一端赶到这座建筑在火山上的小镇,也不是为了放松身心治愈精神,而是神明的声声呼唤下,赴一个终结之约。对“终结”来说,她是被必要的。

火焰也会在这个世界降临吗。如果世界毁灭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星球被焚烧殆尽也是我的罪,几十亿人的性命都托付在我身上。奥菲利亚感觉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苦涩。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咎由自取,自投罗网,陷入囹圄。早该在第一次梦见终结听到呼唤的时候死去的,现在还活着已经铸成大错。

我早该去死的。现在去死也不晚。一切都没有发生,毁掉了要石,苏尔特尔的本体就无法降临。有能力的人必须随时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以防被利用造成灾难性的结局。以渺小的人类之躯对抗不可名状的力量,将禁忌的知识封锁。这是一条流血和牺牲铸成的道路,踏着自我牺牲者的尸骨前行,人类才得以延续和发展,而不是处在蒙昧和混沌的统治中。

要去死很容易的,人类之躯十分脆弱, 那么该要怎么杀死自己呢。没有足量的能够致死的药物,纵身跳下也可能会被救回,绝食太慢,人类也不能扼死自己。不能死在外面,小镇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邪教徒,自己的尸体可能被继续利用。那么就只能在这个房间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奥菲利亚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夹层中,慢慢抽出一把本来是用作防御神话生物的短刀。

死亡可以是瞬间的事。很快就会不痛了,只要按照受过的教导,配合自己的魔眼。奥菲利亚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基尔什塔利亚,他曾经在一次事件中,以七次地狱般的痛苦和可能遭受的死亡为代价,发动送神术将某位来自遥远深空的神明送回。自己也可以做到的,那样凛然而不可动摇,对抗命运和神明,以渺小的人类之躯守护世界。

摘下眼罩,露出红色的右眼,划开皮肤,纤细洁白的颈项上流下一道猩红的线。念诵发动魔眼的词句,修正为“没有痛苦地死去”的世界线。然而她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勇气、责任和自我牺牲的信念突然像脆弱的泡沫一样被戳破,在火焰炙烤下迅速干涸,消失无踪。刀掉在地板上,奥菲利亚倒在床上捂住自己的脸,蜷缩着抽泣。凝固的血滴和伤口的刺痛嘲讽着她的懦弱和犹豫,仿佛听到了苏尔特尔的嗤笑。

不想就这么死去。还有太多没做的事,还没有完成学业,还没有实现愿望,还没有和马修道歉。还有太多遗憾,还想看看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还想真正为自己做些什么,还想一天天体验从年轻到老去的人生,即使可能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本来就是一天天计算自己的时日,即使讨厌星期天,即使讨厌使命和夙愿,也真的很想活下去啊。

不管是谁也好,不管是谁也好,请告诉我,请告诉我答案,我是个自私卑鄙的人吗。

做不到,做不到像基尔什塔利亚那样。完全做不到啊。

我不想死。

世界不能毁灭。

-

即使感觉疲惫也不敢入睡,即使感觉乏力也不敢放松,她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坐在房间中,一分一秒等待时间流逝。既然不想死去,就要寻找其他出路。不敢走出房门,这座小镇中仍然游荡着无数丧失理智的邪教徒,苏尔特尔的化身也在某个角落等待她。她希望时间能够快一些,快一点结束这阳光炽烈的可怖白天;她也希望时间能够慢一些,慢到她有足够时间回顾自己不足二十年的生命,反复咀嚼乏味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多彩记忆。

在矛盾的心情中焦头烂额,绞尽脑汁。她试图寻找出路,依旧心怀侥幸。曾经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神明的力量与接收到的信仰有关,神明化身的稳定存在一般需要供奉。如果能够阻止信仰苏尔特尔的邪教徒,毁坏稳定化身存在的祭坛,或许能够削弱他的力量,使自己能够逃离这座小镇。

即使是渺茫的可能性也要去尝试,结果最坏不过是死亡,也正合她意。

终于捱到只有余晖的黄昏时分,奥菲利亚踏出了房门。因为自己和苏尔特尔产生了联系,所以她切开手指放了些血,用很久之前学到的法术,制造出一个类似指南针的简陋装置。

没有尾随的邪教徒,但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遇见了波拿巴。在外套下穿着的还是病号服,看起来像是从医院逃离。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因为自己被当做妄想症患者对待,继而发现异常。虽然逃离有些仓促,但他没忘了自己的武器装备。既然目标一致,并且自己带上了所有的可能用上的防身物品,奥菲利亚便与他同行。

夜幕降临时两人走到了小镇郊外,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无声的墓地,广阔的陵园,凝重的气氛在这可怖的空间里萦绕,是灵魂安眠的场所。打开暗门,进入一个白色的静谧空间,是用未知的物体建造的设施,没有实体的生物在此游荡,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在沉睡之中。这是座被时代遗忘的废墟,彷徨的幽灵似乎在吟唱着曾经发生的惨剧。

最终抵达是一座荒废的地下神殿。古老的信仰被活着的人所揭露,即使腐朽仍能留下庞大的力量,打开震撼世界的门。奢侈的宫殿地下深处,让所有人都疯狂的“神”诞生了“纯洁的信仰”。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奥菲利亚的瞳孔染上赤红色彩。似乎是用于祭祀的小广场,但此时这里已经成为了屠杀现场。散落的肢体和人头,飞溅的血液,燃烧的人形焦炭,到处都是的黑色布片和在地上被一个个钉碎的赤红项链挂坠。祭坛被推倒,构筑祭坛的岩石甚至被熔化成接近岩浆的半流体。不知为何暴怒的神明杀死了他的所有信徒,此时他持剑而立,完全无视波拿巴,对着奥菲利亚伸出手,露出一个扭曲的尖牙利齿的笑容:“你来了,奥菲利亚。我知道你会来的。”

然而被无视的异国军人却仿佛不知神秘的可怖,问他是谁,问他为何要杀死那些邪教徒。

苏尔特尔像人类一样皱起眉头,收起笑容,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语气中掺杂了几分愠怒:“那些乱叫的狗,渺小的虫子,盗窃天之火焰的蟊贼,早就该杀了。”

接下来是不知怎样就开始的战斗。两个凡人,一个拥有几分超自然的能力,另一个则纯粹使用现代武器的力量,与带来终结的神明的化身展开无异于以卵击石的战斗。或许是波拿巴出于对奥菲利亚的保护,而奥菲利亚则想要解决自己招致的灾祸,但苏尔特尔想要杀死波拿巴并且带走奥菲利亚。

也许是信徒的死亡削弱了他的力量,也许是祭坛的毁坏影响了神明化身的稳定存在,波拿巴竟然能够与苏尔特尔相持不下。一直在使用魔眼干扰,寻找机会的奥菲利亚拔出手中的短刀,并非普通刀具,这把刀对于神话生物具有特化的杀伤力。曾经接受过的训练终于发挥最大的作用,她将刀扎进了苏尔特尔毫无防备的后背。切开黑色的防寒服,阻力之后是突然的落空感,应该是这个位置吧,心脏或者核心。感受到了传到手上的搏动,于是奥菲利亚将刀用力刺下。短刀附近的防寒服似乎被什么沁湿,神明的化身也会流血吗。

苏尔特尔的一切动作瞬间停止,仿佛齿轮卡住的机械。趁此机会波拿巴用手枪顶住他的太阳穴,子弹将他的头颅炸开一个黑色的洞。流出的是红色的血,将灰白的头发染红,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神明的化身也是会流血的啊。

然而苏尔特尔却坚定而缓慢地转向奥菲利亚,那双赤红的眼睛稍稍有些睁大,目光追逐着她注视着她,即使生命流逝也没有丝毫黯淡,依旧如同灼热的岩浆与炽烈的太阳一般。时间似乎被无限放缓,随后他闭上了眼睛,与人类毫无二致甚至更精致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轻松单纯的微笑,并不狰狞也毫不可怖,带着令人迷惑的纯粹而透明的喜悦。

他没有像人类一样倒下,而是迅速燃烧起来,化作无数四散纷飞的火花,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一切尘埃落定,奥菲利亚脱力地瘫坐在覆盖薄薄灰烬的地上。稍作休整,奥菲利亚和波拿巴互相搀扶着,在旅馆分道扬镳。波拿巴表示可以带着奥菲利亚一起离开,他的司机赶了过来。然而奥菲利亚拒绝了,她现在只想休息,在疲乏无力的状态,这个高大的男人对她也是一定的威胁。

-

难得的无梦的睡眠,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正午。终于逃离无穷无尽的终结之梦,终于摆脱在每一个夜晚禁锢她意识的炎之牢笼。前所未有的轻松,前所未有的愉快,虽然心中有什么在散发出淡淡的不安和不知缘由的悲伤。在邪教徒悉数死亡,苏尔特尔的化身也被消灭的现在,奥菲利亚终于可以安心度过她的假期。

星期三她体验了当地的温泉,星期四她参观了休眠多年的火山。星期五下了一天的雨,奥菲利亚在房间中看了一天的电影。星期六她在旅游手册推荐的店中享受下午茶,虽然只有她一个顾客,毕竟是旅游淡季,也可以说得过去。栗色的茶水散发芳香,黄油烙饼淋上覆盆子玫瑰糖浆,熔化的焦糖淋在烤奶油布丁上。即使不喜欢甜食,奥菲利亚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甜味轻柔地拥抱着她的味蕾,融化在口中,似乎溶解带走她的烦恼和犹疑。除了甜食之外还有水果,虽然有些奇怪,说不定是当地风俗吧,奥菲利亚这样想着。

水果中有石榴,遥远南方的水果。奥菲利亚一边吃着一边胡思乱想,想起来很久之前学习过的神话,传说一位女神就是因为吃了地狱中的石榴,才无法返回地上。那赤红的颜色使奥菲利亚想起了苏尔特尔的眼瞳,而流出的汁水则是伤口溢出的血。

不对。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眼前有一层透明的屏障突然碎裂,右眼突然灼烧一样疼痛,那是奥菲利亚熟知的预警。她看到苏尔特尔坐在自己对面,仅仅隔着一张小桌,那双赤红眼瞳一直看着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一阵天旋地转,茶杯掉到地上支离破碎。

她慌忙站起,像是有所预感般望向天空,映进眼睛中的是将瞳孔染上赤红色彩的火焰。所有的毁灭之梦,所有的终结之梦坍塌在一起,终于降临于世。天空是带着淡淡忧郁灰暗的蓝色。太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环绕着火焰的黑洞,倾泻下汩汩流淌的透明的红。建筑慢慢地在光辉与火焰中分崩离析,遥远的燃烧的地平线,灰烬像雪花一样漂浮在空中。

火焰升腾,手持炎之剑的火之巨人王打破囚禁他的牢笼,从黑色的太阳坠落,大地裂开了口,伴随着他的脚步,岩浆肆意流淌翻涌。

这便是毁灭的降临。

无论是战或是逃,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奥菲利亚呆滞在原地颤抖着,手足无措,心脏一阵阵抽痛失去了节律,疯狂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中逃离。她什么都没有做到。她什么都没有阻止。一切都不可挽回。她没有像基尔什塔利亚那样将神明送回,没有那样凛然而不可动摇地对抗命运和神明,没有守护世界反而招致毁灭。

或许对抗命运和神明本身就是个笑话,从不可名状的力量之中守护世界根本就是人类的妄想。这是一个毫无道理的残酷无情的世界,古老的神明潜伏在隐秘的角落。人类完全没有办法应对,不管是来自祖先的传承,还是后天获得的能力,在面对毁灭之时都毫无用处,甚至会导致松懈和轻敌,带来满盘皆输的结局。

苏尔特尔将呆滞的奥菲利亚揽进双臂中,赤红眼珠注视着奥菲利亚的被泪水湿润,如同黄昏时的天顶般在水彩苍蓝中带着淡淡忧郁灰色的眼睛。随后他微微皱着眉头笑了起来,甚至没有露齿笑,轻松地扯下了她的眼罩。奥菲利亚的右眼是不同于苏尔特尔的红,仿佛深藏地下的宝石,初开的大丽花,更为艳丽,仿佛能够流出血来。他伸出手指触碰了那只眼睛,伴随着灼烧的热痛,一缕火焰的虚影渗入了进去。
 如此一来,她的左眼和右眼看到的是两个世界。左眼一如既往,右眼则是人类语言无法形容的,神明的视野。

即便如此,苍白无力且无意义的语言还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

“库库。直到现在还在自我欺骗啊,奥菲利亚。你真的忘记了吗。”虽然嗤笑着但并不带恶意,苏尔特尔的语言填补了奥菲利亚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

在祭坛上燃烧着的火焰中,在烧毁一切的火焰中,他们看到了彼此。

她是苏尔特尔选择的祭品和降临世界的要石,解放他被困于牢笼的本体。相对应的,神明则给予她垂怜和馈赠,以及与他同在的“祝福”。

“我说过的,我都会展示给你看的。炎之剑,不会熄灭的火,神明的大地。”

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评论

热度(20)